五月天“假唱风波”，戳破了2023年演出市场的泡沫 | Talk年度盘点
作者 / 妮 寇
编辑 / 朱 婷
运营 / 小饼干
回顾2023一整年，因为演唱会被骂的天王天后，可不止疑似“假唱”的五月天。
有的是因为观众“看不见”，去年5月梁静茹演唱会上海站，999-1599价位的区域均有被柱子遮挡视线的观众；有的是因为玩笑话，去年12月杨丞琳在郑州演唱会现场与粉丝互动时说：“河南人不可以这样，你们一直有一些名声，爱骗人的事。”惹怒广大河南人，还有的观众，则是因为抢不到票，毕竟跟你一起抢票的人，可能专门写了一个程序在抢。
不止是演唱会，消费其他线下演出形式的观众，也有很多糟心事。
因为一场舆论风波，原本火热发展的脱口秀行业按下暂停键，演员为讲新段子而开设的“开放麦”大部分被取消，一直到最近几个月活动才有了些起色。常年看音乐剧的老用户，在去年突然惊觉怎么有这么多国产剧改编的音乐剧在巡演：《唐朝诡事录》《隐秘的角落》《猎罪图鉴》……而老音乐剧观众，不少对这类剧目嗤之以鼻。
2022年，看着全球各地举办的巡演，社交媒体上满是“我想看演出”的呼唤。为什么才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，即2023年，大家消费演出的心情，就从期待变成了抱怨？
一、“朝圣”更贵了，也贬值了
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去年的演出市场，随时随地大小演也不夸张。而惹怒观众的，很多都是演唱会的老问题。
五月天、周杰伦、林俊杰等一线艺人的票，不是第一年这么难抢，抢到五月天演唱会的人，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有较多的垫音配合狂欢动作，周杰伦演唱会“水分大”的争议陆陆续续也吵了几年。
只不过，蜂拥而至的演唱会过后，忍不了的人变多了。
首先，连轴开唱暴露了更多问题。周杰伦的“2023嘉年华世界演唱会”在呼和浩特、太原连唱四天，海口连唱三天，五月天则在“假唱”风波发生的11月，10天内演出8场。两位歌手的歌里还有不少在KTV吼着都会破音的歌，如此高频率的开唱，很难确保嗓子机能的质量。
场次越来越多、问题越来越多，演唱会的价格反而越来越高。往年最高价档位1000多封顶，去年却多出了许多接近2000、2500甚至直逼3000的门票。放开后，各地都涌来了超越历史峰值的游客，演唱会也是大家前来消费的一环。过去，演唱会更多的受众是粉丝，而去年，多了更多顺便来消费的路人。
对粉丝来说，“朝圣”现场冒出多高的价格都有其意义，但路人心里都有一杆尺，即使这高昂的门票并不会被他们购入，但既然你敢定这个价，就要提供这个价位匹配的服务。换言之：你敢给自己的演唱会定比三年前高出这么多的价格，那你总得有点东西吧？他们可不是能对问题视而不见的粉丝，而是大胆开麦的路人。也正是如此，许多有关演出的老问题在去年被反复提起，且来势汹涌。
很遗憾，绝大多数演唱会门票价格的增加，并不是因为服务质量的提高，只是朴素地因为每个环节的成本都在增加：从出行、住宿的费用，到演唱会场馆的租金，再到相关的演出制作费、设备租赁费，都在上涨。据南都娱乐报道，过去，一场演唱会卖到7成就能赚钱，而疫情之后，通常要卖到9成才可以回本。
门票涨价的不仅有演唱会，还有音乐节。上观新闻曾统计，去年的“五一”假期，全国有近20场音乐节，其中单日门票最贵的788元，有近四成音乐节的两日（或三日）通票超过1000元的。而在2009年的草莓音乐节，仅花80元就能在一天里同时看到老狼+张楚+旅行团。
事实证明，放开后大家打卡的热情，也只够燃烧一个上半年。到了2023下半年，不少音乐节纷纷以天气、场地搭建、“不可抗力”等因素取消或延期，据不完全统计已经超过了50多场。这些理由，古巨基、刘若英、苏运莹、王嘉尔等歌手也用以取消或延期其演唱会，华晨宇、张韶涵、戴佩妮、张靓颖等具备受众基础的知名艺人，也难再现年初开票即售罄的火爆场面。
别说路人了，就连每每冲在最前线的粉丝，似乎都没有太多“朝圣”的热情了。值得一提的还有，去年的演出市场，对不少流量来说堪称“至暗时刻”。
11月20日，“黄子韬原价2368内场票降至262元”的话题冲上了热搜第一。有网友晒出截图，其广州站演唱会原本为2368元的内场票，在二级票务平台却降到了262元，比最低价368元的看台票还便宜。场馆外，还有0元送票的火爆场面。原定连开两场的黄子韬，最终以“健康原因”取消了其中一场。
当初为选秀沸腾过的真情实感，到了去年稍有冷却。从《青春有你2》中C位出道的刘雨昕开启的“仙那度全国巡回演唱会”，480元至1980元不等的门票档位均有近一折折扣出售。其成都场在开唱前两天，480元、680元档位仍在售卖中。与刘雨昕一样参与过选秀的王琳凯、蔡徐坤、THE 9，售票情况都不算太理想。
“流量”何以至此？可以简单分为两种类型来分析。一类是“塌房”后的损耗，黄子韬在女朋友一事上的拉扯已经让不少老粉失望，蔡徐坤“一夜情致女生怀孕”的料，让他“纯情男孩”人设碎了一地。当粉丝已经无法在你身上投射亲密关系的想象，不少“仅粉丝可见”的音乐与舞台开始原形毕露，粉丝恐已没有动力再来“朝圣”了。
而没有“塌房”的“流量”，确实还有一群忠诚的粉丝无条件消费，但也有粉丝爬墙或热情不再。核心点在于倘若艺人长久以来，音乐与舞台迟迟无法出圈，既吸引不来新粉又无法满足其中一部分事业粉，自然演出很难卖座。某种程度上也揭露出一种现象：长期被粉丝“圈养”的爱豆，是没有办法在野生环境里占据竞争优势的。
在kk看来，11月陷入舆论纷争的五月天，只是再次戳破了演出市场繁荣的泡沫。经过上半年的狂轰滥炸，粉丝“朝圣”的心情都开始冷却，来“打卡”的路人也在减少。毋庸置疑，演出市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：如何能让粉丝大盘持续消费，同时还能吸引来新的路人？
二、“打卡”后的乱象
各地在这些年大力发展文旅，渴望更多人前来“打卡”，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演出泡沫的形成。
诚然，对要发展文旅的二三线城市来说，音乐节是一条可以串起各行各业的线。来音乐节消费的人，带动的是当地一系列餐饮酒水、休闲娱乐、旅游住宿、露营灯相关的服务。如今，不少景区、以及文化属性不强的城市，都希望能通过组织一场音乐节，让年轻人好好了解这里，同时拉动当地消费。
根据腾讯音乐研究院统计，2023上半年，二线城市及以下的音乐节，占到了总数量的57.9%。河南南阳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，与迷笛音乐节达成了10年合作。据新闻报道，南阳政府非常重视这次的项目，市委书记、市长甚至穿起志愿者红马甲，在南阳火车站欢迎各地乐迷。
可惜，有了承接项目的热情，却未必能有承接项目的经验和实力。在南阳音乐节的露营区撤营之后，部分因为帐篷被淹、在市区住宿才返回营地的乐迷发现，不少财物消失，当地村民捡拾乐迷物品的视频在社交平台流传。
试图通过线下演出发展文旅拉动经济本是好事，但对大部分缺乏大型演出举办经验的县城来说，贸贸然开始也必将贸贸然结束。
甚至，连热门城市也容易翻车。海南省会海口自五源河文化体育中心建成后，近年来已经成为不少一线歌手巡演的必经之站。即便如此，去年请来许美静、周慧敏、郑秀妍、蔡健雅、梁静茹、孙燕姿六位歌手举办“天后之夜”，现场音响效果竟然差到全场大喊“听不清”、“退票”，好生尴尬。
而在音乐节、演唱会被文旅选中，在县城办得如火如荼时，LIVEHOUSE似乎只能站在一个角落里，冷冷清清。“明年4月份档期都没有排满，这和2022年很像，该怎么办？”2022年12月19日，秀动CEO李琳在中国LIVEHOUSE行业峰会上说。
不少乐迷和音乐人，都在放弃LIVEHOUSE。峰会上，深圳的LIVEHOUSEHOU LIVE主理人木瓜称，国内头部乐队和音乐人去年选择在盈利更多的音乐节和演唱会演出，大多数海外艺人也只会选择在北上广深演出以保证票房收入，导致一些小城市LIVEHOUSE演出场次锐减。
乐迷们能分配的预算也有限，分给了演唱会、音乐节，分给LIVEHOUSE的可不就少了。去年上半年，声音玩具、鲸鱼马戏团、野外合作社乐队、音乐人“石磊4ROCK”都接连宣布取消LIVEHOUSE演出，售票不理想或是取消的主要原因。这让在过去三年里，本就因场地租金、减少的人流而难以为继的LIVEHOUSE，雪上加霜。
没能共享演唱会、音乐节的热闹，去年不少演出类型，倒是共享了乱象。
翻开售票平台，2023年国产巡演音乐剧里出现了不少熟面孔：《隐秘的角落》《猎罪图鉴》《沉默的真相》《一出好戏》《唐朝诡事录》等改编自影视剧的作品陆续登台。近些年，音乐剧+国产剧的IP开发路线慢慢跑通，两者都希望能互相导流，实现作品影响力最大化。上述音乐剧，也确实在巡演时上了几次热搜。
只是，对坐在台下的观众来说，这些音乐剧却并非都是享受。影视剧落地为音乐剧剧本，要做出不少取舍，首当其冲的是剧本上很难赢得原著粉的认可。请来知名音乐剧演员，却临时“换卡”的行为也难让粉丝心理平衡。主办方公司还有突然宣布取消场次、突然宣布要加签售等意外操作，更是引得骂声阵阵。
全民消费降级的当下，大众既要又要的心理需求亟待满足。大家在一众消费中选中线下演出，花了比往年更高的票价，却得不到应有的回馈，没有恼骚不现实。
三、库存去完后，能提高质量了吗
对演出方来说，2023年更像是在去库存，过去三年间反复延期的演出终于能如约与大家见面。但对大部分观众来说，这是不知不觉活成“韭菜”的一年。想去朝圣，发现更贵了，想去打卡，发现质量也就那样。上涨的价格，并没有带来更优质的服务。
五月天“假唱”事件之后，不少业内人士都借此分析起了行业的情况。自媒体《电厂》采访的演出会主办方人士表示，当下的演唱会市场以情怀售卖为主，类型相对单一，缺乏具备国民认知的新生力量。
直观体感确实如此，如今市场供给的商品种类太少，无论是前来“朝圣”还是前来“打卡”的人，演唱会所能提供的价值还是只有“情怀”。在开售几天后，张韶涵海口场的票仍然只有最便宜的票与最贵的票售罄，这说明，死忠粉依然在买单，路人也愿意为了这个名字进场看一次，但也仅限于最低票价。
如果持续如此，演出市场也只是在不停地被消耗，无法形成更大规模的增量。好消息是，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模范案例，他们身上或有拓宽增量的希望。
比如“电视剧开售后演唱会”这一模式。过去仅是耽美剧专属，在去年被更多热播剧采用，《长相思》《莲花楼》两部暑期档最火的剧都举办了演唱会。
不少艺人也在想办法，让自己的演唱会可以提供不一样的情感价值。鹿晗就在去年的两场演唱会里，让看演唱会成了一场“派对”。6月的重庆站，鹿晗向粉丝发出Dress Code邀请——撞色，8月的广州站，Dress Code邀请成了“食物相关”，这也让演唱会成了需要双方共同完成的创意。
华晨宇的演唱会，则做成了一个形式丰富的音乐节。凭一张票，可以看下午场和晚上场两场。大家可以带上野餐垫等露营装备，在这里躺着听歌。两场的间隙，可以到艺术装置区域拍照打卡、还有美食区提供多种食物。华晨宇的演唱会还会根据巡演举办地调整项目，比如到了成都，演唱会现场还设立了“川麻区”，报名后有机会被抽上台和华晨宇打川麻。
当然，这些设计，最多只能算锦上添花。观众花钱来到现场，最终还是为了享受到更精致的音乐与舞台，感受歌手现场演绎的独特魅力。这也是五月天诸多疑似“假唱”争议中，不少观众生气的地方：你可以10天开8场，但这真的能让你保持最佳状态吗？如果你不能保持最佳状态，观众来到现场听你放的垫音，那为什么不在家里直接放歌听？
杨千嬅在开巡演发布会时曾说，歌手为了演唱会需要提前很久做准备，包括体力上的贮备等。2017年，43岁的杨千嬅连开11场，场场都是近三小时的劲歌热舞。为了那次演唱会，杨千嬅进行了为期20周、每天至少三个小时的地狱式体能训练。为了达到最佳效果，她常在练习时将同一组动作重复五十多次。
在20岁出头的年纪就能做到全开麦演唱，唱完不大喘气的蔡依林，一直到今天仍然能在演唱会上完成一系列高强度的表演。这让蔡依林的演唱会成为保安们都争相打卡的现场，无论在演唱、舞美还是现场氛围的表现上都数一数二。但现在，有多少歌手能有这样的体力和唱功，支撑他们进行高频率的巡演？
艺人需要加把劲，各地政府也在想办法。不少小县城都试图用多样的服务，让自己在年轻人的“下次再来”清单里留下一席之地。
衢州去年承接薛之谦演唱会期间，政府提供三天的免费公交车，囊括十几条旅游路线。凡持有薛之谦衡阳站演唱会实名制门票的游客，都可凭票享受南岳衡山中心景区、南岳大庙景区门票半价优惠。重视程度可见一斑。
以上。
可以明确的是，2023年演出市场的一系列乱象，已经宣告了“卷价格”、“卷数量”的不可行性。要想在来年收获更多消费者的青睐，服务质量卷起来是方向之一。“模范生”的案例也侧面证实了，“朝圣”和“打卡”都还有更多好玩的方式亟待挖掘。最后想说，问题出现解决问题，在被观众放弃前，可先别放弃了自己。